国乒接力日记（四）
血槽已空。。。
5月23日
我是秦志戬。没想到我会来写这个吧，我也没想到。
那天刘总教练跟我说最近孩子们都在写日记，问我要不要也来写写，我说不了吧我可忙，他就说你忙啥啊你哪有的可忙啊，闲着也是闲着，参与点团体活动嘛，是哇？
是你个头。
确实自从许昕分出去之后，我大多数时间都放在马龙身上了，他又生长得差不多了，也就没得那么操心了。可是谁能想到我这好不容易捂熟的马龙就这么被张继科那小子给摘了？
不过说实话，其实谁都想到了。
可就算说马龙三天两头往张继科那里跑，那我也不是空巢老人啊，凭什么说我闲，我这一天天操心的可多了，可多！
但是我还是接过来写了，写写又不费事，是吧。
刘总问我要不要看看孩子们写的，我说算了吧，我又看不懂他们写的啥。但最后我还是把许昕和马龙的要过来看了看，毕竟自己的孩子，心理建设还是要做好的。
看完之后，我就坐镜子前面坐了半个小时。想我当年以国家队最帅教练出道，如今两鬓斑白，天天和刘国梁一起交流染发心得，拜谁所赐呢？还不是我两位心爱的弟子？
现在一想到当年嘲笑老肖被邱贻可弄得头发都掉光了我就后悔，至少掉光了就不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头了。
马龙和许昕这俩孩子，别看现在都傻呵呵的挺开心，其实一路走来都不容易，马龙吧，什么事都闷心里，把自己活活闷成个小老头，有时候我和他讲话都觉得他才是我师父。许昕看着浪，又浪又傻，其实心里也老憋着一口气，要强得很，好像是谁都能和他开玩笑，其实心里特想要人的肯定。
好在这俩师兄弟关系好，从来不互相怄气，有段时间为了保马龙的奥运名额，我不得已花了更多时间在马龙身上，许昕也没说什么，就只一次，训练结束之后还在角落坐着，我问他怎么不回去，他说师父你能不能再陪我练练啊，我说你今天这么勤快呢，许昕就挺委屈地说，那您理理我啊。
那一瞬间啊，我的心啊，揪得可太疼了。
后来刘总教训他整天嘻嘻哈哈的，我就偷着和刘总说了，我说许昕就这脾气，挺好的，要真能培养出一个笑嘻嘻的奥运冠军，那也挺好啊，其实他真不傻，他心里都懂，这傻孩子懂事得很。
马龙那又是一回事。马龙是从小我带大的，他这一路明明走得扎扎实实，但他心里总空落落的，继科那小子不在的那段时间，马龙进步得老快，但没一天笑模样，后来继科回来了，这倔小子自己闷头练，练出真本事了，和马龙一打，马龙输了。我去安慰马龙，没想到他忽然就笑了，他跟我说师父啊，输给继科了我的心才安，不然我总觉得我这一路上来得不踏实。
然后我就懂了，这孩子不管打趴了谁排名第几，只要张继科这个坎过不去，他就立不住。
刘总也这么觉得，他也和马龙说你别每一场就想赢了，你学学继科，赢得起输得起，放开了打，你就记得你就是抓着继科打。
我有时都觉得，这俩孩子最后搞一块儿去了，是不是我们当教练的天天把他俩撺掇一块去弄的呢？
但马龙这孩子，我就只有一点搞不懂。说他心思重，其实他真挺单纯的，心思也就都放打球上了，所以每次把自己憋得要哭不哭的，多半都是因为张继科，虽然我不太懂是因为打球的事呢还是其它的啥事，但是他都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居然继科跟他一说话他就好了，一说话他又开始傻乐了。
怎么个回事？
最出息的俩孩子关系好当然是好事，但这我真是想不明白了。
我想起来马龙还小的时候，继科被弄回省队了，马龙每天都苦仇深恨的，有一次自己趴桌上边写东西边哭，我问他干嘛呢，他吸了半天鼻涕，说给继科写信。后来那信还是我给他寄的，傻小子连邮票都不会贴，还写信，写个什么玩意儿。
还有一次他被继科四比零剃了个光头，虽然是个队内赛，但打成这样我都无语了，打完他一个人跑去操场上跑圈，我还想着我一会儿跟他说点什么呢，继科就跑过去了，俩人并排跑圈，跑到我都看累了还没停。第二天马龙就好了，自己跑来跟我和刘总做检讨，之后就好多了。
后来许昕跟我说那几天马龙和继科吵架了，马龙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打场球反而好了。
真是稀奇了。
我也和老肖聊过，我说你那孩子挺厉害啊，怎么又是马龙的病又是马龙的药呢？老肖就说，你当马龙不是他的？
后来我一想，也想通了。马龙这个心里九曲十八弯地打着结，你捋是捋不顺的，谁打上的谁解开，就这一个法子。
一想到他以前自己抠着手，把手抖抠出血了也不肯说话，再看看现在，张继科递瓶水过来他就能笑成花，我就打心底里觉得张继科是真牛。
所以看出苗头之后，我就和刘总说，我说算了，别折腾他俩，他俩心里都有数，弄坏了俩苗子不值当。刘总走来走去想了半天，和我说，老肖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合着支持者还挺多啊。
后来我看到马龙打完比赛，继科他爸妈居然来给他送花了，我都吓一大跳，吓完又觉得，挺好的，我这孩子后半辈子算妥了。
这么一想，许昕和小姚也挺妥的，到底也让我少操了点心。
昨晚许昕拉我出去喝酒了，他其实半瓶酒就倒，之前我都不让他喝，他昨天非得要喝，我就随他去了。
这孩子话特别多，对我又尤其多，他上节目其实都不太爱说话，总把风头让出来，但私下就爱和我说，什么都说，天天“师父你看那新闻了吗”“师父节瓜和胡瓜是一回事吗”“师父我这拍有点不顺手了”“师父我想去你家看看孩子了”，有一次他跑了半个操场就为了和我说他住宿安排得和马龙继科他俩特别远，开心得不行，我是真羡慕他一点小事就能开心。
我这唯独两次看到他闷声不说话，就是两次奥运会结束之后。所以我说，他心里什么都懂。
昨晚他和我说吴指导快退了，不知道自己以后给谁带。
我说那就听上头安排呗。
他就开始喝酒，一杯杯的，我拦都拦不住，喝到脸通红一片的时候，他就问我说：师父，我回来你还要我吗。
妈的，这话说的。我要是在这小崽子面前哭了那我老脸往哪搁啊。
他还在那说呢，说什么，师父我想回来，你再带我吧。
睡你的吧。我一戳他脑袋，他就趴桌上睡着了。
还要吗？废话，我自己带出来的孩子，当初让出去跟割肉一样，他要是回来了，我能偷偷绕着中心跑三圈。
但这话不能和他说，怕他嘚瑟上天。
我掏出手机，把这傻小子睡觉流口水的样子拍下来，然后发给方博，让他快点过来把许昕弄回去。
还想着师父给你收拾呢？想挺美。
5月24日
我是樊振东，竟然又是我来写了。
其实今天应该是皓哥写的，但是皓哥不想写，非让我顶上，我问他为啥不想写，他说玘哥偷偷给他买了一袋零食，他得今晚抓紧时间吃掉，没空写。我说那刘指导问起来呢，他说你就说你皓哥减肥饿晕过去了。
我还在犹豫呢，皓哥就抓了两袋零食给我，我想了想，觉得皓哥都愿意把零食让出来了，那我肯定也不能说什么了吧。
就在我点头的一瞬间，皓哥特开心地说了一句：“胖啊，哥爱你！”
我以光速扭头看了一下玘哥在不在，发现他不在，我才松了口气。
差点做好事反被害死。
每每想到我一个大好少年，竟然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中，我就悲从心起。
其实我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我也有被迫成长的过程，只是这长得也太快了，简直是揠苗助长。
和雨哥有博哥这个外挂不同（虽然我听说雨哥也经历过一段成长的曲折），关于科哥和龙哥那点事儿，我几乎是自学成才的，一路摸爬滚打，受尽艰难困苦，额，好吧，就是无数次被辣眼睛辣耳朵辣心灵，才练就了今天的机智小胖。
后来我和昕哥他们哭诉，我说你们咋不多给我提个醒啊，咋不多保护保护我这柔软纯洁的心灵啊，昕哥假惺惺地抹了一把泪，说：“我哪知道他俩那么不要脸，连你都毒害啊。”
你明明就知道。
他俩什么德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就是想看戏！
当然我不敢这么和昕哥说，毕竟未来还很需要向他这个经验人士请教怎么防灾减震。
咦，减震？我在说什么？
这么想想，还是雨哥好，他作为一个先烈，还记得对我交代一些保命秘诀，但不得不说，雨哥你说得太迟了，而我也悟得太迟了。
主要是雨哥自己也悟得不怎么早。
更主要是博哥和他说得太迟了，但博哥肯定早就悟到了，所以就是博哥使坏，故意看雨哥受尽折磨。
所以博哥和昕哥，你俩也别天天互怼了，你俩都特坏。
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每一位哥哥在我面前都是闪着光的，他们实力超强，人又好，纷纷对我投来了无比关怀的目光，让我深刻感受到了传帮带的精神。但直到很后来，我才发现他们传的是啥，帮的是啥，带的是啥。
都是些啥！！！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我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那一天。那天下午我们放了个假，我在宿舍看书，科哥在睡觉，龙哥忽然来了，让我去他屋里玩，他有事和科哥说。我其实是有点担心的，因为科哥有起床气，我不知道科哥被弄醒了会咋样，但我想龙哥肯定有办法震住，所以我三两下就跑了。
结果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俩都没来，因为晚上有晚训，琳哥怕他俩忘了，就让我去叫他俩来吃饭，不吃饭没力气打球。我正准备去呢，昕哥忽然说了一句：“马哥，小胖还小，让他多活几天吧。”
我当时听不懂，但回想起来，真想抱着昕哥哭一顿，昕哥啊，你难得有良心一次，还是为了我，你真好。
玘哥一边吐骨头一边说：“没事儿，胖啊，你去吧，哥给你撑腰，张继科要问谁让你去的，你就说是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玘哥这么有自信，但我觉得大家都不是很敢惹玘哥，所以他一定是靠谱的。
所以我就去了。
主要是我真不觉得叫他俩来吃个饭有什么可怕的，弄得我要上战场一样。
结果我敲了半天门他们也不来开，我想这不会他俩都在睡觉吧，那我要是把科哥吵醒了，估计就真有些危险了，难怪昕哥那么说呢。于是我就先给他俩发了微信，结果也没人回我，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就想着再等等吧。
可我等了半天，又忽然听到里面有声音，哼来哼去的，可能是在肌肉按摩？那反正有声音，我就放开嗓子喊了，于是我就一边拍门一边喊“科哥龙哥，吃饭啦，吃完饭训练啦。”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那我一定要回到那个时候，捂住自己的嘴巴把自己拖走，然后问自己：“樊振东，活着不好吗？像个十几岁少年一样健康快乐地活着不好吗？”
总之我在外面自掘坟墓了很久，门才打开一条缝，然后就是科哥的黑脸。不是肤色黑（那时候他还不太黑），是脸色黑，黑到我莫名腿软。
科哥哑着嗓子说：“小胖，你回去，哥一会过去。”
我还不怕死地问那龙哥呢。
他往身后瞥了一眼，说他一会也去。
那我赶紧跑，结果没走两步，科哥在后边又问：“谁让你来的。”
我说玘哥。
他“靠”了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我当时想玘哥真是神了，他怎么能把每一步都给算到的，以后就跟着玘哥了！
后来昕哥问我他俩干嘛呢，我说不懂，估计按摩吧，直哼哼。
玘哥忽然就很感兴趣地问谁哼哼？科哥还是龙哥？我说我听不出来，感觉都有哼哼，玘哥就很沮丧，皓哥还拍拍他肩膀，说：“我就说听不出来吧，再想其它办法验证吧。”
你要是问我为什么能把这些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朋友，一个改写命运的日子，一件扭转心灵的大事，换你你能忘吗？
当我有一天终于领悟到这其中每个人说的每句话的真谛之后，我发现这个国家队真是太可怕了。每个人都是坏掉的。
也是在我渐渐参悟了之后，我才发现其中更多玄机。
比如龙哥以前是最疼我的，因为他觉得我很可爱，龙哥甚至还给我带过钢铁侠的玩具（他说那叫手办），后来我才知道龙哥虽然为人很大方，但第一不能分享的就是科哥，其次就是钢铁侠，能享受被他赠予玩具待遇的，除了我就是我们都很尊敬的大力哥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想和他说，龙哥，不是所有青少年都喜欢玩具的。
但龙哥的好意我真的特别感动。
你问我当时受到了科哥的排挤了吗？我想一想，好像真没有，他对我还真挺好的，而且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好，不知何时我都被他冠以“世界第一可爱”的称号了，搞得我受宠若惊，不惜半夜起来帮腰痛的他贴膏药来报答他。
结果呢？结果我好像就默默失去了龙哥的爱。
自从我失去了龙哥的爱，科哥好像也没有那么频繁地对我展现兄长爱了，一开始我是不懂的，直到有一天和雨哥聊天时，我才惊觉，这是一个套路啊！
看上去我们是他们争相疼爱的对象，其实我们是他俩互相刺激互相吃醋互相调情的工具啊！
啊啊啊！这俩不是人啊！
当然我没和雨哥说这个，雨哥还在苦恼着怎样才能平衡两位哥哥的爱。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说，别平衡了，在他俩爱的天平上，我们都只是秤砣罢了。
花季少年，沦为秤砣，哎。
这几天队里挺热闹的，因为过些天我们要去日本交流表演，不是个很正经的事，所以大家都在讨论结束后去哪里玩。
今晚龙哥就来我们宿舍帮科哥打包东西了，我嘴贱地问了句咋不让科哥自己弄呢？龙哥就说，科哥丢三落四的，要是忘带了什么，用的还不都是他的。
哦。我默默缩回床上，想起了有一次被穿着龙哥队服蹬着龙哥鞋子用着龙哥拍子的科哥非常意气风发地削了一顿的悲惨往事。
我觉得红双喜和李宁肯定是要控诉他们的。量身订造懂不懂，所有的专业化努力，就被他俩给粉碎了。
窝在床上，我打开手机，在名为“爱护视力修身养性”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龙哥来给科哥打包行李了。”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消息，看来大家都很闲。
我就随便复制几条上来吧。
帝国盲打：卧槽，他俩刚才不还在吵架吗？这他妈就去打包行李了？
第一杀神：怎么又吵架了？大蟒你看到了？
帝国盲打：亲眼所见，花园里吵的，老张交代师兄离石川远点，师兄说他瞎操心，然后就吵起来了。
流氓抠脚：人家去花园了你还跟着，牛逼。
帝国盲打：我要不是为了找你我用得着到处溜达？
马大厨师：大蟒又找博儿干嘛呢？
第一杀神：揍他呗，先说龙仔的事，后来呢？
帝国盲打：方博新买的键盘到了我给他拿去！谁爱有事没事揍他啊！说师兄啊，师兄就说：你看我理不理你吧，就走了。
爱鸡脆骨：厉害了，不理他，然后去给他打包行李了。
看到这里，我偷偷瞄了一眼认真叠衣服的龙哥，深感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圣光，和一层黑气。
哎，爱情这回事，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然后微信群忽然又闹起来了。
帝国盲打：哟，小胖还挺有感悟呢。
歌神小雨：小胖也长大了啊。
流氓抠脚：小胖，哥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喜欢哪样的？
我纳闷呢，往上一翻，我天，我竟然把刚才那句心里话给发出去了。
默默退了微信，我只想在喧嚣的世界里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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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旁友说想看微信聊天，就加了一段，昨天发的小胖日记里也补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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